筋络千年：卞壸书法中的汉魏遗音

　　建康城的冬夜，卞壸的羊毫在麻纸上沙沙游走。窗外北风卷着细雪，他的笔锋却如春蚕吐丝，在砚池里饱蘸的松烟墨泛着微光。这位以死谏闻名的尚书令，此刻正用章草书写着对汉魏风骨的千年追慕。

　　他的指节分明如竹节，运笔时却带着金石相击的铿锵。窦臬说他的草书"聚古而老"，却不知这"老"字里藏着多少竹简上的年轮。卞壸的笔势里，分明看得见《急就章》的方正，《出师颂》的浑厚。他像考古者擦拭青铜鼎彝，将汉隶的蚕头燕尾化作今草的流云百转。

　　《淳化阁法帖》里那六行五十六字，字字都是时光的琥珀。方折处似未央宫阙的飞檐，圆转时若洛水女神的飘带。那些看似随意的牵连，实则是用狼毫在纸上游走的汉画像石。当笔锋突然顿挫，恍若听见铜驼陌上，张芝醉后狂草的余响。

　　他最爱用鼠须笔作书，笔尖分叉处恰似汉简上的刀痕。某次写《文墨帖》，墨色忽而枯淡，他却顺势捻管，让枯笔在纸面划出沙砾般的质感。这哪里是书法?分明是叩问竹简深处的叩门声。后人评其"落纸筋盘"，却不知那些盘结的筋络，原是卞壸将汉魏风骨揉碎了，再糅进东晋的烟雨重新锻造。